
紙刀
作者:高庸
更新時間:2016-11-24 07:09:27 [共175章]
最新:第 175 節
雨越下越大了。
空街寂寂,夜已深沉。只有宏發當鋪屋下的“當”字木牌,還在寒風中搖晃着。
街上早已行人絕跡,但這宏發當鋪非但店門未閉,店裏仍燈光雪亮。那平時像病鬼似的老朝奉,此時卻精神奕奕,瞪着兩眼,瞬也不瞬地望着大門口。
他在等什麼?這悽風苦雨的寒夜,誰還會來典當呢?
門外黑漆漆的,什麼也看不見。格前雨滴,如泣如訴。遠處更鼓已敲罷了三更。
老朝奉似乎有些失望,嘆口氣,哺哺自語道:“奇怪!奇怪!”
第二聲“奇怪”餘音猶未畢,櫃枱前突然多了兩隻手,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接道:“老人家,請幫幫忙。”那是一雙黝黑而結實的手,平平穩穩捧着一個布包,輕輕放在櫃枱上。
老朝奉不禁吃了一驚,他目光始終未離開店門,卻沒有發覺這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?心中震駭,忍不住探身向櫃枱下望了望,問道:“你要點什麼?”
櫃枱有一人多高,那人頭上又戴着一頂寬大的雨笠,經沿遮去整個面寵,只露出半截尖削的下巴。看模樣,像個破落人家子弟。
那人將布包向櫃枱裏推了推,輕嘆道:“沒辦法,老婆正害產褥熱,孩子又鬧病,家裏急着等錢用。”
老朝奉同情地點點頭,道:“本來嘛,若非急需,你也不必深夜冒着風雨來典當了。”
説着,便動手解那粗藍布的包裹。外面藍布包裹解開,裏面還有個黑布包裹。
解開黑布包,又有個紫花布的小包。
再裏面黃絨布包,黃絨布包內是錦緞包,錦緞包內又有紅綢布包……
解開一層又一層,最後是個方方正正的4\皮箱。
打開皮箱,裏面又是個光華奪目的小盒子。
那小盒子竟是純金鑄成的。
老朝奉連正眼也沒看一下,又從金盒內取出一隻狹長形的木盒,然後順手將那純金盒子丟在一旁。
他據了掂那隻木盒,微微一笑,道:“是什麼貴重東西,收存得如此嚴密?”
那人道:“這是我家祖傳的寶物。老人家識貨,打開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老朝奉含笑點頭,輕輕掀開了木牀.一看之下.笑容頓時凝住了。原來木盆中別無他物,只有一柄用紙剪成的“紙刀”。
紙質既非高景,剪制的手法也不見精巧。
但老朝奉卻瞧得臉色微變,迅速地抬頭向門外掃了一眼,急急將盒蓋掩上。深深吸了一口氣,才低聲問道:“這東西是哪兒得來的?”
那人道:“家傳之物。”
老朝奉道:“你要當多少銀子產一。
那人道:“一千八百兩.”
老朝奉搖頭道:“太貴了。”
那人道:“貸押識家。”
老朝奉又遭:“典當的規矩,利息要先扣的。”
那人道:“押價二千兩,實取一千八。”
老朝奉道:“這東西太輕,你不怕被風吹走麼?”
那人應聲道:“董字不多重,萬人扛不動。”。
老朝奉輕籲一聲,道。“一千八百兩銀子,我這做朝奉的作不了主。朋友,請進來跟敝號東家當面談談如何?”
那人拱手道:“就煩領路。”’
老朝奉把木盒揣進懷裏,啓開櫃枱側面的小門走了出來,含笑道:“夜深了,我得先關店門,謹防宵小。”
那人會意,舉手摘下了雨笠。
燈光下,只見他年約三十餘歲,生得長長一張馬勝,濃眉闊口,滿臉精悍之色。
老朝奉注目打量了一下,點點頭,然後親自關好店門,熄去多餘的燈火,掌着一盞油燈,帶領那馬臉漢子穿越櫃枱,進入店後。
這家當鋪佔地極廣,兩人默默經過好幾重院落,一路所見房舍,似乎都空無人居。
老朝奉領着那人一直向裏走,來到一座荒僻的花園門外,輕輕推開了木門,低聲道:
“請進。”
那人也不謙讓,舉步跨了進去。
“依呀”聲中,老朝奉竟將園門帶上,掌着油燈徑自離去了。
花園內瓦礫遍地,野草叢生,雖然也有亭台樓閣,魚池假山,卻已樑柱傾斜,積塵盈寸,分明是座空置多年的廢園。
那馬臉漢子對這些荒涼的景物,彷彿不在意,獨自冒雨向黑暗中走去。
繞過一棟滿布蛛絲的破敗竹樓,前面有座涼亭。
亭中石桌早已傾倒,四個石凳也僅剩下三個,其中兩個都積滿了塵土,只有朝南的一個頗為光潔,好像不久前有人在這兒坐過。
馬臉漢子就在朝南的那個石凳上坐了下來,探手凳下,從鼓凳腹中取出一個油市小包。
小包內是粒蠟丸,剖開蠟九,裏面有張紙條,寫着:“左十四,右十八;綠楊橋頭一支花。”
馬臉漢子揣好紙條,起身出了涼亭,又冒雨踱上荷池傍的小木橋。
他仔細數着小橋上的木欄杆柱子,由左數到十四,將欄杆柱子旋轉了三匝,然後又從右邊計數,到第十八根柱子,也緩緩旋轉了三匝。
“咯!”一聲輕響,欄柱應手脱落。柱子原來是中空的,裏面藏着一根碧綠的竹管。
馬臉漢子由竹管中輕輕抽出一幅絲綢,展開來,只見絹上密密麻麻寫着許多蠅頭小字。
那馬臉漢子看完了絲繩上的字跡,仰面長吁一口氣,臉上浮現出欣喜的微笑,再從袖子裏抽出一張黑色紙帖,小心翼翼卷塞進竹管內,仍舊將竹管放回柱柱中,一切又恢復原狀。
然後,他帶着絲絹走過小橋,拂開橋頭垂柳,俯身摘下一朵不知名的野花。
他用絲絹包住野花。合在掌心操了幾揉,再展開時,絹上字跡已消失不見了。接着,以絲絹掩鼻,“哼”地換了一把鼻涕,連絲絹一齊丟進荷花池內,大步向園門走去。
老朝奉不知何時已等候在花園門外,手上捧着厚厚一疊銀票,含笑道:“這是太原府金寶山錢莊的票子,足兑紋銀一千八百兩,請仔細收好了。”
馬臉漢子道:“多謝。”接過銀票揣進懷裏,揚長而去。”
雨還在下着,夜色更深了。那馬臉漢子冒雨模過空蕩蕩的大街,一路低頭疾行,卻未注意到身後十餘丈外,正有兩名黑衣大漢,遠遠掇了下來……